追求平常

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不容易,所以多数人都企盼自己或后代在有限的生命中尽可能不同寻常。如人们从小就希望当什么家,成什么星,得什么奖,等等。自己没有得到时,就寄希望于儿女身上,望子成龙,望女成风,总之是能出人头地、光宗耀祖。这当然都无可厚非。

另外,人在社会中,也应当崇尚平常,追求平常。尤其是中老年人,在经过几十年拼搏之后,心态要逐渐回归自然,更多地追求平常,使自己像田野里的一棵小草,山岩上的一块石头,大海里的一丛浪花,蓝天上的一朵白云。

我国的许多古人就是十分向往平常的。《论语》上有这么一段记载,有一次,孔子向几个弟子问他们的志愿,有的答治国,有的谈足民……意思是一样的,就是当大官,戴乌纱帽,指手划脚管理芸芸众生。一位弟子曾参却委婉表示希望“暮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。也就是说置身大自然的美景之中,五六友人沐浴着春风,跳舞欢歌,自由自在,与世无争。孔子对那些志向高远的并不青睐,而独肯定曾参。曾参就是向往平常人的生活,这一点连圣人孔夫子都给予赞许。

追求平常是人的道德修养的反映,骨予里透着高尚甚至伟大。社会生活中,许多人一当了官,就觉得自己不平常了,什么时候都要表现出与众不同、与民不同。主席台上讲话,要端着架子;走路要端着架子;就连上厕所,都端着个架子。其实,这都是精神境界苍白无聊的表现。

很久以前看过一篇文章,说北欧一个国家(可能是丹麦)的首相下班以后,回到家中,就不要警卫之类,出外散步,到商场购物也都由家人陪着,就像平常百姓一样。以后首相下班外出时被人暗杀了。新首相继任后,政府提出他下班后要加强警卫,但新首相坚决不同意,仍然一如既往如同前任。我想,这恐怕同人家的首相没有把自己摆在寻常百姓之上有关。

《红楼梦》上有一句名言:“大有大的难处。”这是小户人家所说不出来的。套用一下,可改成“不平常有不平常的痛苦。”这也是那些地位显赫的人的肺腑之言。

黄梅戏《天仙配》中的七仙女生活在天国,却起思凡之心,冒着被严惩的危险,下凡到人间。这不是作家的杜撰,而是有现实生活依据的。古代皇宫中的妃嫔,让多少人羡慕啊。她们穿得是凤冠霞帔,吃得是龙肝豹胆,住得是珠宫 贝阙,乘得是华车宝马,整日呼奴 使婢,但物质享受填补不了心灵 上的空虚和孤凄。她们中多少人 在珠宫贝阙之中,羡慕平常人家, 羡慕乡间的男耕女织,夫妻恩爱, 而夜夜垂泪至天明。

古时的皇帝贵为天子,临驭 天下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那应该 是无忧无虑了。其实并不。创造了 康乾盛世神话的康熙皇帝,在位 60年,政绩显赫,万民称颂。但康 熙在晚年时写过一篇文章,大诉 了一道当皇帝的苦处,十分羡慕 平民百姓。那痛心痰首的样子,可 以肯定,倘能转世托生的话,他是 打死也不做皇帝了。

人们有一句口头禅“身在福 中不知福”,许多平常人就是这 样,不知道平常就是福。

平常人有着更多的宝贵的自 由,有着更多的可由自己支配的 空间。你可以独踞几前,专心致志 地读书;可以躺在苹地上,任小孙 子爬在身上嬉闹;可以同几个老 友,坐在老槐树下下棋打牌;可以 手持大红扇,同老姐妹们一起扭上 几个钟头大秧歌……四海升平,风 不呜枝,乐事很多,尽你去寻去挑。 面对什么名呀、利呀、权呀、势呀, 你尽可以保持一颗平常心。若如 是,就会连圣人、神仙、皇帝都羡慕 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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